我依旧回答说,你看好看就好看。
妻子左挑右选,看上一条四克多的白金项链。四百零四块钱一克,价格一千八百零八块钱。营业员小姐说,这个数字吉利。妻子说,就拿这一条。我早已经看出来,妻子挑选白金项链,有意挑选细的。细的克数少,花钱就少。妻子给自个买白金项链,还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花钱。银行卡在我身上,自始至终我手插口袋,一直紧紧地攥着,生怕银行卡长翅膀,“扑棱”一声飞走了。我跟妻子一起去收银台付钱。营业员小姐一边开票一边鼓动妻子再买一只吊坠跟白金项链在一起佩戴。
营业员小姐说,一条项链光秃秃地戴在脖子上多难看呀?
妻子说,我喜欢一条项链光秃秃地戴在脖子上。
项链包装在首饰盒里。出走老凤祥银楼,妻子拿出白金项链,要我替她戴上。项链的搭扣是螺丝的,头对头扭转几下就合上。一路上,白金项链就戴在妻子的脖子上。我觉得妻子不知不觉地有了某种变化。这个变化,不在她脖子上的白金项链上,而在她的心里。
晚上,我陪妻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条白金项链依旧戴在妻子的脖子上。我问,舍不得摘下来?妻子说,我要一连戴三天。灯光下,妻子脖子上的白金项链一片银光闪烁的。妻子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买一条白金项链吗?我摇头说,不知道。妻子说,那天我从合肥回来的路上,走一路想一路,我要是真得了红斑狼疮,离家出走去了深山老林,我跟你二十年吃没吃着,穿没穿着,戴没戴着,你说我这一辈子亏不亏呀?
经历一场虚有的生死磨难,妻子变得对俗世生活格外地依恋起来。有那么一段时间,妻子吃不再心疼钱,穿不再心疼钱,戴不再心疼钱。钱是什么呀?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身外之物,对活着的人有用。人一死,还有什么用呢?就什么用都没有了。或许,这就是金钱的虚妄之处。或许,这也是生命的尊贵之处。
那段时间,妻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从现在起我要对自个好一点。怎样对自个好一点呢?就是上街想买什么买什么,就是在家少干家务活或不干家务活。比如说洗衣服,过去她是内衣不能跟外衣一块洗,更是不能放洗衣机里一块洗。内衣单独上手洗,外衣多了才放洗衣机里洗。现在顾不上这样区分,上超市买一瓶洗衣消毒液,不管内衣外衣,一齐塞洗衣机里,“哗啦啦”地搅动开。妻子说,我过去傻,上手洗衣服,衣服没见多干净,一双手倒变成老太太的手。
再比如说擦地板。我家两间卧室铺的木地板,过去一直是妻子拿抹布擦,像个日本女人一样,跪在地板上一块一块地擦。不是每天擦一遍,最起码三天就得擦一遍。妻子说上拖把拖,拐拐角角的哪能拖干净?现在妻子不拿抹布擦地板,就算把拖地的任务都交给了我。
妻子说,我擦这么多年地板,该你擦两年了。我说,我肚子大弯不下来腰。妻子说,谁叫你弯腰擦呀?跟我一样跪在地板上一块一块地擦。不是我不擦,实在是跪在地板上不好受。妻子说,看你一副受刑的样子,你拿拖把简单地拖一拖吧。我像受到大赦一般,乐颠颠地拿拖把去拖地板。
妻子问,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不想上手洗衣服、不想跪在地板上擦地板了吗?我跟你说,过去我觉得干家务是一种享受,现在我觉得干家务活受罪。
从前妻子每天早上早起烧早饭,闺女吃罢早饭去上学。现在妻子不烧早饭,早早地起床去跳广场舞。妻子喊醒闺女,随手丢一点零钱给她,说你想吃什么到小区门口买。我家小区门口卖早点的多,闺女倒是很乐意。过去妻子不让闺女在小区门口买早点,说都是地沟油炸出来的垃圾食品。现在妻子说,地沟油怎么啦?别人家的孩子能吃,你就能吃!将来你上大学,工作走上社会,我总不能一直跟着你做饭吧。
妻子起床去跳广场舞,闺女起床去上学,我依旧赖在被窝里睡懒觉。过去的早上,葱花油盐,紧张忙碌。现在的早上,鼾声缭绕,清闲安静。妻子跳舞回头,早饭顺手提回来。我赶紧地起床刷牙洗脸,吃罢早饭去上班。
是个周末。妻子说,今天休息,我俩不上班,闺女不上学,我们一家人晌午出去吃饭吧。我说,你想出去吃就出去吃。一家人晌午出去吃饭,就省下上午买菜烧饭的时间,就省下晌午洗碗午休的时间。省下时间干什么?妻子拉上我和闺女陪她一起逛商场。妻子说,我看上件羊毛衫,我想买下来。我说,羊毛衫你都买五件了,不能买一件其他的衣服?妻子说,开春天我一天换一件羊毛衫,你说我的羊毛衫多吗?我说,那你就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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