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次远足,我做了充分的准备,时隔多年,我将再次踏入大学所在的城市,那里有我学生时代最好的记忆。还没动身,我已开始怀念那个城市,记得当年无数个周末,去市区游逛,身边没有朋友。只身一人虚度时光,独自走了许多路,那时的我胸怀宏伟蓝图,立志毕业后干出一番事业,成为受人尊敬的成功人士,走到哪里都是全场目光的焦点,到头来全是年少无知的一场空。曾设想的事没有一件变成现实,现实的样貌披着精心装扮过的面具在眼前晃荡,把人晃晕,呕吐一地脏污,还跪着身子自己清扫。
这次借着重返旧地的机会,打算回校园看看,算是缅怀。
事情的发展与设想背道而驰,长途跋涉,双脚终于落到那片熟悉的土地,迎接我的却是突然从体内爆发的一阵汹涌袭来的刺痒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恨不得脱掉衣服,皮肤上抓个遍。缅怀故地之情荡然无存,除了尽快找到十年前那位良医,别的都无足轻重。
我迫不及待打车来到那家旧医院,挂了号,顺着楼梯来到二楼,皮肤科门口依旧排着长长的队,其他科室萧条无人。门口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导医,正是当年那位,她收来所有求医者的病历卡,按顺序叫号。求诊者面容惨淡,仿佛得了不治之症,有几位脸上能瞧出严重的皮肤症状,不忍目睹。我想,皮肤病患者为何都是这样一副面貌呢?颓废、落寞、萎靡不振,身体的状况真是凌驾一切之上。
我往诊室内张望,看到的不是那位熟悉的医生。
我问导医,陈医生今天不坐诊吗?
导医抬起头一脸疑惑,过了许久,问,哪个陈医生?
我说,皮肤科陈亦琴医生啊。
导医说,哦,陈医生,已经不在了。
我问,去哪里了?
导医说,过世了,两年前过世的。
我的惊讶无与伦比,一位医生没在同个地方等我——等着给我医治该死的皮肤病,但她为什么就非得等我呢,她可以有一万种缺席的理由,不过她遇到了最坏的一种,死了。我没问导医她是怎么死的,有一万种死亡的方式,希望她没有遇到最坏的一种——如果死亡有最坏一种。站立片刻,还是递上病历卡,不抱什么希望,趁着等待的间隙,我走出医院。
附近是本地最大的旅游景点——明湖,远远望去,一面大湖,舟楫二三,游人数十,波光万点。路旁遍植杨柳,柳条拂娜,轻点入水,我在堤岸一棵柳树下席地而坐,阳光透过叶梢漏下来,打在我的腿上,明亮间留出不少黯淡斑点,我有一种空无的念想,如今遇到的这些事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微风轻轻将柳梢吹上去,阳光在我身上暴露无遗。
我低头一看,一只蚊子停在皮肤上,它和那晚死于掌下的长得一样,有那么一刻,怀疑是那只蚊子借尸还魂,来向我寻仇。我没有打死眼前这只蚊子,如果门诊医生的判断正确——蚊子确实不是导致皮肤溃烂的罪魁祸首,多一只蚊子叮咬,又有什么差别。
我下定决心、不明所以、破罐子破摔,让它叮个够,让它吸食我的血液,爱吸多久,吸多久。在我盯着它时,发现它叮咬下的皮肤起了些微变化,本来是鲜红肿胀的颜色,变成了黑褐,其间掺杂了一点绿颜料和紫颜料的混合色。我感觉皮肤背后的肉质已腐败到无可名状的地步,连带脉络、血液、骨骼、细胞,三十年来依靠食物喂养的这具躯体,终于要在一只蚊子的口器下,迈入消亡。它叮咬的部位正巧在一只脓包之上,我和蚊子的身体以它口器中肉眼见不到的摄血吸管连接,共享我的鲜血。
等它最终离开我的皮肤,手机响起。
是小区楼下的门诊医生,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我问他有什么事。
他沉默良久,似乎在考虑如何组织语言。
我又问,王医生,你打我电话到底有什么事?
他这才清清嗓子说,是关于你的皮肤病,我找到你发病的原因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的病因,以至于吃不好、睡不着,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我问,是什么?
他说,是秋风。
他顿了顿,更为严肃、一本正经、不容人质疑地说,今年的第一场秋风使你体内蛰伏多年的病菌重生,这是换季时节的皮肤过敏。
我说,秋风怎么可能引起这么严重的皮肤症呢,过敏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呢,我的身子像一颗烂透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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